范晔称:“夫人利仁者,或借仁以从利;体义者,不期体以合义。季文子妾不衣帛,鲁人以为美谈;公孙弘身服布被,汲黯讥其多诈。事实未殊而毁誉别者,何也?将体之与利之异乎?故前志云:仁者安仁,智者利仁,畏罪者强仁。校其仁者,功无以殊,核其为仁,不得不异。安仁者,性善者也;利仁者,力行者也;强仁者,不得已者也。三仁相比,则安者优矣。”
魏文帝曹丕问大臣王朗等人:“郑国大臣子产治理国家时,没有人能欺骗他;孔子的学生子贱治理单父时,人们不忍心骗他;西门豹治理邺都时,人们不敢骗他。这三个人所做到的不能骗、不忍骗、不敢骗,你认为哪一种更好?”
王朗说:“君行德政,臣民就会因仁义的感化而不忍心欺骗;君上明察,那么臣民害怕被发觉就不能欺了;君用刑罚,臣民就会因畏惧而不敢欺了。实行德政,感化仁义,德政与仁义并施,就可以使百姓知耻而有序,自然会向德化的方向走;如果害怕犯错被查处而获罪,可以用政事疏导,用刑法统一,民虽免于罪过,却与没有耻辱心的人一样。德刑的区别很大,就像秤锤与所称重物的区别,是质的区别,不只是钧铢斤两之差。”
有人问:“季文子、公孙弘这两个人,虽身居显位,却又能降低身份,过着俭朴的生活,然而得到的毁誉截然不同,这是什么道理?”
范晔说:“认为行仁德有利的人,是假借仁的名义谋取私利;身体力行义的人,完全自觉行仁义之举,又处处合乎道义。季文子的老婆从不穿绫罗绸缎,而被传为美谈;公孙弘身穿布衣,汲黯当面指责他假装俭朴。季文子和公孙弘的行为是一样的,可是季文子受到赞誉,公孙弘受到诋毁,其原因就在于‘利仁’和‘体义’的区别。古书有云:‘仁者安身于仁,智者利用仁,畏罪者勉强为仁。’考究他们的仁,表面好似没有区别,其实本质却不相同。安仁的人,本性仁善是自觉的行为;利仁的人,只是用仁的标准要求自己,努力去做;强仁者,是不得已而为之。三者相比,以安仁为最优了。”
古人讲究修身明志,讲究以德服人。以仁德之心去弃恶扬善,教化万民,而自己即使身处功名利禄中,也不会丧失清高淡泊的性情,从而安然自在地独享生活中的情趣。但是,如果只是为了求取高雅的名声,而沽名钓誉地假装清高,就未免让人心生厌倦了。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人也不在少数,表面上大讲文明道德,暗中却做男盗女娼之事,干争名夺利之事,虽然能招摇过市一时,但终究还是逃不过世人的眼睛。
残暴统治 必生祸患
或曰:“长平之事,白起坑赵卒四十万,可为奇将乎?”
何晏曰:“白起之降赵卒,诈而坑其四十万,其徒酷暴之谓乎?后亦难以重得志矣!向使众人预知降之必死,则张虚拳,犹可畏也。况于四十万披坚执锐哉?天下见降秦之将头颅依山,归秦之众骸积成丘,则后日之战,死当死耳,何众肯服,何城肯下乎?是为虽能裁四十万之命,而适足以强天下之战。欲以一期之功,而乃更坚诸侯之守。故兵进而自伐其势,军胜而还丧其计,何者?设使赵众复合,马服更生,则后日之战,必非前日之对也,况今皆使天下为后日乎!其所以终不敢复加兵于邯郸者,非但忧平原之补缝,患诸侯之救至也,徒讳之而不言耳。且长平之事,秦人十五以上,皆荷戟而向赵矣。夫以秦之强,而十五以上,死伤过半,此为破赵之功小,伤秦之败大也。又何称奇哉?”
有人问:“长平一战,白起活埋了赵国降兵四十万,能算是历史上的奇将吗?”
何晏说:“白起活埋赵国四十万大军是个骗局,白起当初答应赵国投降了会没事,结果赵国投降了又被全部活埋,这不单是个残暴的问题,此后白起再也难以得志了。如果赵军事先知道被活埋,就算赤手空拳抵抗到底,也是很可怕的。更何况这四十万大军都全副武装呢?天下见到投降秦国的将领头颅堆成山,归降的士兵尸骨积为丘,从此以后,与之战争,只会拼死相斗,哪还有人肯投降!虽然白起能一夜之间坑杀四十万生灵,但告诉了天下必与秦决一死战,不可投降。白起为争一时之功,更加坚定了六国保家卫国的决心。所以说,这种做法虽然占领了别人的土地,但也相对削弱了自己的力量,实现不了速灭六国的计划。为什么呢?因为赵国虽战败但并未亡国,假使赵国万众一心动员起来再战,再有个赵奢这样的将领,秦国就对付不了。秦国之所以始终不敢再出兵攻赵,并不是因有平原君赵胜出来当统帅,而是因为害怕各诸侯联合起来救赵。秦国知道这个道理,只是因忌讳不说罢了。况且长平之战,秦人十五岁以上的军士死伤过半,因此从长远来看,长平之战打败赵国的功小,秦国损失更大。像白起这样的战略,怎能称得上是奇将呢?”
残暴之治是不能长久的,秦朝的灭亡与之是分不开的。项羽一生战功卓著,大小战役七十二次,有七十一次都取得了胜利,而这最后一战却全军覆没,落个乌江自刎的下场。表面看是战略战术的失败,实际上是失道寡助所致,可悲又可叹。战争不仅仅是军事上的斗争,它也关系到政治斗争,以仁义之师征战,才会争取更多的力量,取得战争的最后胜利。
功败垂成 乐毅无过